潮新闻客户端汪群
黄浦江源头的安吉西苕溪,蜿蜒如带,碧波轻漾,穿百万亩竹海而过。竹影婆娑间,溪流似携着诗与远方的絮语,一路欢歌汇入太湖,奔涌向海。
安吉境内,清澈的河面与溪岸坡地间,白鹭常振翅掠过,野鸭时穿水穿梭。溪深处,载着鱼鹰的竹筏随渔民的歌声轻荡,竹篙点水,漾起一串跳跃的水花。
据史料记载,安吉不仅有鱼鹰捕鱼的传统,早年的西亩乡更是名副其实的“鹭鸟故乡”。其中黄金村的鹭鸟曾达7800只,平均每公顷1300只,构成一幅“人鸟和谐”的天然画卷。
山乡无处不和谐,鹭鸟纷飞满眼帘。田野、溪畔、柳梢头,皆是它们栖息的家园。
我曾留意到,凡有农人耕作处,鹭鸟与耕牛总像形影不离的“老友”。
家乡有位叫“萧香”的农民,虽名似女子,却是位精干的中年汉子。他在当地是出了名的“犁耙耖”好手——身高不足一米六,体重不满百斤,瘦小的身影站在犁、耙、耖这些“大家伙”旁,更显小巧。起初我总疑惑,这般笨重的农活,他怎能胜任?
可农具一到萧香手中,他便活像灵活的游击队员,操作起来得心应手。
就说犁地。为赶进度,他挥鞭轻抽牛儿,牛便迈开大步狂奔。任凭牛儿扭动身子“对抗”,活像个犟脾气的孩子,萧香右手始终稳稳把控犁柄,不偏不倚;左手紧拉牛绳,丝丝入扣地引导方向。闪亮的犁头深深切入泥地,翻起的土块如黑浪层层叠叠,起伏向前。
其实牛儿也如人一般,有个性、有脾气,并非“对牛弹琴”那般不解人意。长时间劳作难免疲惫,抗争也属自然。人们说“抓住牛鼻子不放松”,正因牛绳穿在鼻孔中,稍一拉紧便会疼痛,牛儿只得顺势而行。
牛鼻穿绳的“孔洞”,仿佛是远古便有的智慧。待牛犊长成壮实的“小伙子”,老农会用锋利铁器在其鼻间钻孔,止血愈合后,再塞进可系绳的木栓。从此,牛儿便成了田间的“壮劳力”,开始了漫长的耕作生涯。
有趣的是,萧香牵牛到田头时,白鹭们像听到集结号似的,扑棱棱飞来。顷刻间,他周围的田地便成了白鹭的“领地”,白茫茫一片,连牛背上都落着三三两两的鹭鸟。
当萧香拉紧牛绳、扬鞭吆喝,耕牛犁地时,牛背上的白鹭却毫不在意,不愿离去。有的甚至飞落到他肩头,他挥鞭赶开,它们盘旋片刻又飞回,人、牛、鹭仿佛在演一场和谐的“三重唱”。
萧香待这些白鹭如自家孩童,从未想过伤害它们。
白鹭为何与耕牛形影不离?我曾百思不解。
后来才知,白鹭喜食小鱼、泥鳅、螺蛳,而田里正有这些美味。萧香犁地时,犁头翻起泥土,若见活蹦乱跳的泥鳅,便顺手抓起抛给身边的白鹭。久而久之,白鹭习惯了他的善意,总会争相抢食。
安吉的母亲河西苕溪,有条支流叫浒溪。它发源于天篁阁,翻山越岭穿竹海而过,最终与西苕溪汇合,流向南太湖。
县城城关镇有处叫“外滩”的地方,因浒溪的独特景致得名,象征着这座“小上海”的崛起。奇妙的是,“外滩”刚具雏形,栖息于此的白鹭竟日渐增多。
我猜想,它们许是从“白鹭故乡”西亩迁徙而来。如今的白鹭,竟也和人一样向往城市生活,成了“城乡一体化”的一份子。
浒溪上的绿岛芦苇丛生,白鹭翱翔其间,踏水而歌,响彻晴空,构成一幅人鸟共栖的壮美画卷。
生态向好,白鹭重返故乡,又走进欣欣向荣的新城。这般“走亲”与“选择”,正是好年景里的必然。
浒溪因白鹭更添风情,微波轻漾间,似有梦幻般的色彩流淌,引人无限遐想。恬静感悄然漫上心头,让人喜出望外。我和乡亲们一样,欣赏着她的俊俏,不禁怦然心动,吟出几句:
五彩映岛/风暖两岸/几只水鸭起身早/追赶镜面苇影逐/振翅踏浪//播谷布谷/芦荡深深鹁鸪噪/此乃性致为谁闹?/枯草探绿仍挂霜//白鹭翻飞/几回回床被新枝添/冷雨敲窗伴心曲/乐随垂钓寻柳芳//枝枝条条击苍穹/节节点点鼓珠宝/身孕心印好运/水暖春江
艳秋时节,“外滩”在光影里如海市蜃楼,让人忍不住流连徜徉。
晨雾朦胧时,芦苇轻摇,柳丝飘拂;星辰璀璨夜,水面映着点点光。我沿河边小路漫步,左顾右盼间,只觉神清气爽。
偶然撞见“日月同辉”的奇景:西边排楼山巅,是我念初中时的学校所在,云彩弥漫中,一轮冷月悬于苍穹,山岚风骨若隐若现;东边宇翔外国语校园,已被地平线上的红日托起,像艘巨轮在晨曦中扬帆起航。
安吉新云鸿西桥
目光转向横跨“外滩”与城关镇的“云鸿西桥”,桥面如流动的河:西侧“美颂”方向,“铛铛车”、公交、出租车次第而来;东侧美丽乡村“范家头”“猴山头”一带,轿车、货车、摩托车川流不息。五颜六色的车流熙熙攘攘,绘出“外滩”的流光溢彩与生机。
浒溪,这西苕溪的“亲生女儿”,是否与水泊梁山有渊源?不得而知。但她承袭了母亲的淳朴、勤劳与美丽,经岁月沧桑仍焕发青春,与这片土地的脉搏同跳动、共成长。她的眸子是清凌凌的浪花,刘海似天际的彩霞,容颜里满是青春活力。
眨一眼是春,再眨一眼是冬。浒溪随四季流转,美轮美奂。
清溪洗亮了她的眼眸,也洗净了她的心底。她向自然传递着人间向往的美好与大爱,触碰时的柔滑清爽,似暖流遍身。她亭亭玉立,让四季皆生辉:左手梳起,东岸便成“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”;右手拨弄,西坡又现“芦花不动鸥飞起”,恰如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。
安吉县城是座丰盈的“水城”,“一港一河”最具代表性——递大港与浒溪。多年来,这对“姐妹”情同手足,日夜流淌的清水拥着母亲河西苕溪,梳妆打扮,清新脱俗。她们将“心爱之水”注入南太湖,“美呀美,美在太湖水”,藏着她们的缕缕情怀与默默奉献。
若说递铺港是家门口灵动浪漫的“一叶轻舟”,浒溪便是驶向大观园、尽显雄浑轩昂的“豪华游轮”。
浒溪的美丽,是安吉生态改善的镜子,与城乡一体化建设同步崛起。河堤石块垒筑,河床清波涌动,拦坝规整,储泄自如。“外滩”两岸与岛屿经精心规划,已成绿色屏障,尽显“绿荫不减来时路,添得黄鹂四五声”的景致。杨柳依依、翠竹摇曳间,水面不时溅起水花与弧线——那是浙北水鸟、野鸭惊飞的瞬间,也是它们栖息繁殖的乐园。
“外公外婆,今天还去浒溪玩好吗?”外孙女语浠一到这清新山水间,见枝头白晃晃的“云朵”,便急着跑过去。她抿嘴屏息,对着洁白的蒲公英球猛吹,絮儿们借风势纷飞,向着原野、树梢、鸟窝、蓝天而去。
语浠抬头望着远去的絮儿,眸子闪亮,似在许愿,随即开心地笑了。
“这些蒲公英愿意被吹散吗?”我问她。“它们飞到哪儿,都能找到家呀。”她认真的语气里,藏着心中的美梦。
从前我甚少留意蒲公英的“前世今生”:它们如何长大、如何远行、如何在他乡扎根?直到发现,最早吹响春日哨声的,恰是赞美“二月春风似剪刀”的诗人笔下的柳絮。蓝天下,暖暖的风里,柳絮如白雪纷飞,那是柳树枝头的“儿女们”。“三月尽是头白日,与春老别更依依。凭莺为向杨花道,绊惹春风莫放归”,说的正是它们。
柳絮总爱聚在父母身旁,层层叠叠如积雪。它们在天空中辗转,挑选着心仪的村庄、善良的土地,驻足、流连、相聚,恍若“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”的微缩景观。
初夏时我终于明白:柳絮与蒲公英絮原是大自然的亲姐妹。它们天生丽质,爱蓝天、爱远游、爱舞蹈,与清泉溪水有着不解之缘。遨游长空后,终会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,与水相亲、与土相融,编织希望的梦。
安吉漫山遍野的竹子,构成无边竹海。它们挺拔凌云,却藏着万般柔情。山泉滋养了它们,它们便用大爱守护青山。干旱时坚毅守望绿色,常年默默练就防涝固沙、涵养水源的“内功”,每逢考验,优势自显。
竹海里的西苕溪、浒溪、白马港、水车湾,还有无数无名溪流,都藏着“十年河东,十年河西”的故事。去年河西的小岛,今年或许变小或消失;河东不起眼的小渚,不经意间便长大。但无论岛屿兴衰,阔叶柳、细眉柳、乡土枫杨总会在此扎根。
这曾是安吉人心中的谜:谁带来了树种?谁栽下了树苗?其实,是柳絮默默托付了心愿。它们播撒种子与希望,以毅力让植物根须穿透水层,深扎土壤。任凭风雨雷电,它们用生命捍卫自然的尊严,却始终向阳生长,终成遮天蔽日的“花伞”,将岛屿装扮得妖娆迷人。
这般神奇,皆因柳絮的深情倾注。是风牵它们至此,是鸟为它们寻得港湾。
有树林便有杨柳,有花香便有蜂蝶,有萤火便有奇兽,有鱼跃便有百鸟。蒲公英与柳絮,是世间的“美丽公主”,勤劳善良,爱这人间胜过爱自己。
难怪,昔日“白鹭故乡”的鹭鸟,如今也向往新城。在这“第二故乡”,它们正过着与乡村原野同样惬意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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